陪讀爹媽包圍鄉(xiāng)鎮(zhèn)小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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兒子上到小學4年級,河北農婦李雪娟也搬了4次家。

李雪娟家在河北省淶源縣塔崖驛鄉(xiāng)北鋪村,為了陪兒子上學,從孩子上幼兒園到現(xiàn)在,她已在鄉(xiāng)上租房住了7年。從她自己家到鄉(xiāng)里的小學約有18公里山路,每天來回接送孩子太辛苦。

平日,她一個人帶著兒子住在鄉(xiāng)上,丈夫張華在村里忙農活兒。這個50平方米的出租房包括一間臥室、一間客廳兼餐廳、一間廚房兼雜物間。雖然“冬天有點冷,夏天有點熱”,但房東做了簡單裝修,還裝上了暖氣,這讓李雪娟很知足,畢竟“找房太不容易”。

“能租到這么處房已經(jīng)很幸運啦!彼f。

搬來搬去,她總在同一條街上打轉。這條街叫塔崖驛村后街,當?shù)厝朔Q為“租房一條街”。和緊鄰112國道、店鋪林立的前街相比,后街上的房子更矮、更破、更舊,街上也更為冷清。鄉(xiāng)上唯一的小學塔崖驛鄉(xiāng)中心小學,便在這條街上。

這也是全鄉(xiāng)唯一一所設置了幼兒園小、中、大班以及小學一至六年級的完全小學。塔崖驛鄉(xiāng)共有10個行政村,其中6個村設有村小,但村小一般只接收幼兒園和小學一至二年級的學生,只有一兩名老師,規(guī)模較大的村小也只接收3年級或4年級的學生,最后所有學生都要轉到鄉(xiāng)中心小學。

“之所以村小一般只保留幼兒園和小學一至二年級,是因師資有限,加之小學三年級學校要開始開設英語課程,部分村小教師并沒有能力教授英語!彼麦A鄉(xiāng)中心小學校長于紅東說,而村里是否保留村小,“一是考慮村里適齡兒童的人數(shù),二是考慮行政村下面的自然村是否分散等,這是很多因素綜合衡量后的結果!

塔崖驛鄉(xiāng)有4個村沒有村小,北鋪村是其中一個。

北鋪村是一個深度貧困村,110戶人家散落在兩道山溝中的7個自然村中。在2005年之前,北鋪村設有村小。

村民張華1992年上了村小,他回憶,那時的小學其實就是村委辦公室的一間石頭房,一至六年級的30多個學生在一起上課,大木板當課桌,木頭墩子當板凳!熬鸵粋老師教,各個年級輪著上課,比如給一年級布置好作業(yè),再給三年級講課!彼心昙壍膶W生都是“同班同學”。

在張華讀二年級時,一年級的王文龍和他成了“同班同學”。王文龍家住在另一個自然村,無論冬夏,天蒙蒙亮時他就得起床、吃飯,拿上母親為他準備的、當午飯的窩頭,跑去跟同村小伙伴會合,沿著山路走一個多小時去上學。

“那時候雖然苦,每天過得還挺開心的,上下學的路上大家邊走邊講故事,抓小魚,采野果,作業(yè)不難也不多,基本上半小時就能做完!蓖跷凝堈f著,看了眼正趴在出租房的床上寫作業(yè)的女兒,F(xiàn)在,他是鄉(xiāng)上陪讀爹媽中的一個。

王文龍記得,在他1999年小學畢業(yè)時,班上只剩下不到10個學生。在此前后中國經(jīng)歷了一次大規(guī)模的撤點并校,農村中小學重新布局。從1997年到2010年的14年間,全國減少了37萬余所小學,其中農村小學占81.3%。

北鋪村村小在2005年被撤掉。那年,村民劉彬的兒子正在上四年級,“突然學校就關閉了”,這讓劉彬措手不及。思來想去,他與同村的4位家長共同雇了一位老師來家里教學,每個月給這位老師發(fā)150元工資,直到孩子小學“畢業(yè)”。

也是在2005年,李雪娟的大兒子出生。兒子轉眼就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,但鄉(xiāng)中心學校規(guī)定小學三年級及以上的學生才能住校,李雪娟和丈夫張華商量了許久,就在塔崖驛村租了一處“小破房”,那是2010年,一年房租800元。

一年后,房東的房子不再對外出租,李雪娟又托親戚另找了一處住房,房租漲到一年1000元。盡管如此,“房子也不好找,不是經(jīng)常沒電,就是經(jīng)常沒水,吃水都得自己去村里面的一個井提水”。至今,仍有村民去村中央的那口老井提水。

住了兩年后,房東要翻新房子,李雪娟不得不帶著兒子再次搬家,這次搬到一處約50歲“高齡”的老房,房租又漲至1500元一年。房子緊鄰京原鐵路,每當火車經(jīng)過,李雪娟總覺得房子在發(fā)顫,轟隆隆的噪音經(jīng)常讓她難以入眠。趕上下雨天,李雪娟就更頭疼了,“外面雨停了,屋里卻還在下雨,得用好幾個水盆接著!笨伤谀抢镒×3年,她說:“提起搬家就頭皮發(fā)麻,東西太多搬起來太麻煩,再說在一個地方住久了多少也住出了點感情!

一邊是鄉(xiāng)上的妻兒,一邊是村里的父母,身為家中獨子的張華為照顧兩邊的家人,幾乎每天往返于鄉(xiāng)與村之間。他干完村里的農活、雜活,就到鄉(xiāng)上打零工,一年能有七八千元的收入,但入不敷出。

張華粗略算了一下,一家人一個月的日;ㄤN約為1000元,包括買菜、給兒子買換季衣服等,加上房租1500元,一年至少要支出13500元。“我老母親有先天性心臟病,一年需要一萬多元的醫(yī)藥費,如果孩子再偶爾生個病,花的錢就更多了。”一談到錢,張華的臉色略顯沉重,目前他還背著3萬多元外債。

雖然家里不寬裕,而且兒子已經(jīng)有了住校資格,但李雪娟仍在盡可能延后兒子寄宿的日期,想延長與孩子在一起的時光!昂⒆右蛔⌒>鸵粋星期才能回家一次,一年能見多少次?以后再出去上初中、高中……一輩子能有多少時間和孩子在一起?”每想到這里,李雪娟就想著自己省吃儉用也要租房陪著孩子!霸谶@一點上,公公婆婆都很支持我們!

但李雪娟又覺得心中有愧:“如果不是因為孩子上學,住在村里至少能幫兩家的父母干點活,做點好吃的,他們都老了!彼麄円谧觥昂酶改浮焙妥觥昂米优敝g二選一,而他們盡可能如陀螺般保持平衡,旋轉于兩者之間。

好消息是,北鋪村已被規(guī)劃為淶源縣易地扶貧搬遷村,在縣城安置片區(qū)附近就有幼兒園和小學。李雪娟和王文龍兩家都已同意搬遷,這意味著他們的租房“陪讀”生涯即將終結。

可王文龍的女兒偷偷告訴記者,她不想搬到縣城去住,也不喜歡在鄉(xiāng)上住,她喜歡村里,因為村里有很多小動物,有很多樹,“能夠抓蝌蚪、小魚兒,看到小松鼠、小兔子……到了晚上可安靜,山外面太吵了”。

但她不敢把這個想法告訴她的爸爸,怕爸爸批評她不懂事。她只想自己好好努力,一是考年級第一名,讓家人高興;二是成為一名醫(yī)生,把爺爺?shù)牟≈魏茫蝗浅蔀椤鞍偃f富翁”,“把錢捐給貧困山區(qū)的小朋友,再給他們父母一些錢,不讓他們受苦受累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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